重生

每到晚上12點半，耳邊不時傳來嗶嗶聲響，既沒有高低音調也無法譜成優美的歌曲，卻猶如交響樂曲般令我如癡如醉。只要傳出這極具魔力的音符，即代表著今天的我，努力了；明天的我，繼續加油，趕快讓我下班吧！

濛濛細雨下，逃避般地刷卡下班。拖著沉重的步伐，昏暗的路燈似是捨不得離開我一樣，將那滿腹心事又黑壓壓的身影越拉越長，直至徹底融入夜晚中。細雨一絲絲飄散在肩上，似是我苦悶的淚珠，這是甫入護理職場3個月的我下夜班的日常，箇中滋味酸甜苦辣盡是嘗遍，亦如雛鳥般想飛飛不高，想跳跳不遠，最終只能在跌跌撞撞中慢慢找尋飛翔的技巧及感動。回首當初，畢業後憑藉著一股衝勁，毅然決然選擇了急診這個人稱煉獄的單位。何謂煉獄，即是人人恐之而避之不及，但既已選擇，便只能咬著牙苦撐。儘管在這過程中多次想要放棄，腦海裡卻總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個似曾相識的臉孔，那模樣已漸漸模糊在我的記憶裡，但他曾說過的話卻時不時的在我腦中播放……。

他，是我曾經所照顧的一位病人的摯友，從台北遠道來探訪摯友，享遍美食後卻鬧疼了肚子，在急診時給予了醫療處置卻仍無改善，因此遵照醫囑輸送病人進行相關檢查。在輸送過程中，病患一時忍不住吐了出來，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、眼鏡、口罩、臉頰沾滿著嘔吐物，腦中空白一片，耳邊卻傳來一句:「哇!怎麼吐出來了這麼舒服，肚子也沒那麼痛，真奇。」剎那間，我笑了出來，原本應該覺得噁心、反胃的場景，卻因為病人的不適有所緩解，莫名地感到舒心，而與此同時，因為病人全身各式各樣的狼狽，檢查只能暫緩。與其友一同整理他的衣物時，他們也頻頻道謝又道歉，我下班交完班時，還特地買了些點心，自來熟的叫著我的名字，告訴我:「謝謝你把我們當家人一樣對待，那些嘔吐物就連我聞著都有點受不了，你能這樣幫助我們，真的很感激，不論是否因為工作職責使然，今天這樣用心的舉動，我們都感受到了溫暖，同時也希望我們給你的感謝可以溫暖到你，支持著你繼續在這個高壓環境打拼，這些點心是我們一點小心意。」

這些話語沒有繁複的包裝，有的只是滿載著愛與溫暖，簡單的人事物，帶來意想不到卻也價值連城的意義，帶領著我一步一步向過去的黑暗、低潮告別，也帶領著我一步一步向未來的光亮、無限邁進。人生中總是許多過客來來往往，猶如曾經照顧過的病患人們，那無數的話語，都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我成長的養分，如今的我，下夜班的日常仍是默默隱身於黑夜中，但我能看見心中高掛著的那顆無比絢爛的太陽；今天的我如往常一樣聽到那嗶嗶聲響，告訴自己:今天的我，有努力了，明天的我，繼續加油，我要下班了，不再是逃避，而是期待新的一天到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