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

「我覺得現在的她只空有軀體，卻沒有靈魂」余阿公說出這句話的同時，不知道他自己的心有多麼的痛又或者是心疼。

多年前因家人們發現阿嬤記性、活動力漸漸變差，原本以為只是年紀大退化，為此還買了許多保健食品來吃，但後來狀況越來越嚴重，到醫院檢查後才發現是高血壓造成的血管型失智症，而且已到中度失智的程度，溝通上時常答非所問，但更多的是阿嬤無聲地淺淺微笑，阿嬤自我照顧能力逐漸退化，從衣服不會穿搭，至今連扣扣子也不會了，生活逐漸完全依賴余阿公幫忙打理。

家住後壁的阿公某次在共照電訪時，表示常載老婆來鹽水買菜，故個管師建議他帶阿嬤來鹽水奇憶學堂參加活動。猶記第一次看到他們，阿公騎著四輪電動代步車載著阿嬤來時，阿嬤雙腳沒什麼力氣，走路不太穩，阿公總緊緊牽著她的手，一刻也沒放開，直到阿嬤在椅子上坐穩了，才放心的鬆開手，過程中阿公時刻專注的神情，並沒有絲毫不耐煩，他倆臉上總掛著微笑，那笑容有如春風拂面，殊不知阿公已經照顧阿嬤近8年寒暑。

初次見面互動過程中，阿嬤不太說話，對談中視線始終飄向阿公，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找回心中那安定力量。阿公緩緩道出:「年輕時，她跟著我種田、當水泥工，但在八年前漸漸退化後，現在連三餐需要人照料，衣服都要我準備好才會穿，而且時常半夜起來找東西，怎麼勸都勸不了，最後只能讓她找累了，才帶回床上睡覺；有次甚至半夜走出家門找孩子，最後走到沒力氣，癱坐在村莊入口，鄰居看到才通知媳婦，但對於她來說，眼前的媳婦已是陌生人，最後還是得由我將她帶回家。」聽了阿公這些陳述亦能體會他的辛苦付出，於是我肯定阿公，因為有你這樣細心照料，阿嬤臉上才能常掛著笑容，現在你願意帶阿嬤來參加活動，阿公你就可以喘口氣休息一下，還可以讓阿嬤活動度及認知能力進步，而且白天生活安排增加，夜晚也比較好睡，就能改善阿嬤日夜顛倒的問題。

多數家屬陪伴長輩來學堂時，幾乎不會一起參與活動，為安定阿嬤不安的情緒，剛開始阿公總是寸步不離陪伴著，讓她可以看到自己，活動中只要阿嬤手停下來，他就細心、耐心提醒，協助阿嬤一起完成活動，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。一年多來只要天氣許可的話，即使沒有要買菜，或是自己身體不太舒服，阿公仍會開著他的時速30「四輪賓士」，來回將近一個小時，載著心愛的牽手來學堂活動，雖然，阿嬤說話仍不斷重複、活動持續力不長、也常常問「來這裡幹嘛?」但在阿公的持續努力下，阿嬤不再只是微笑安靜坐著，她漸漸地會與人聊天，活動參與度也提高了，比起去年初次來到學堂時，阿嬤現在真的進步非常多，而阿公也能趁阿嬤在學堂的時間，去牛墟或市場逛逛。我可以了解阿公照顧的辛勞，但卻不曾聽他喊過一次累，也從沒有看他對阿嬤發過任何脾氣，只有在聽到我說阿嬤今天血壓偏高或偏低時，才會收起他的笑臉，皺著眉頭，露出擔心的表情。他們夫妻倆之間的感情，學堂其他長輩和家屬們看在眼裡，心裡盡是滿滿的欽羨，常說著:「那對夫妻感情真的很好，阿公這樣把阿嬤『惜命命』，真的讓人很羨慕。」

余阿公最常掛在嘴邊說著:「原本好好一個人，怎麼知道中風後會變成這樣。」一開始我總把這句話解讀成阿公照顧阿嬤的累和無奈，但經過這陣子的相處，我感受到這短短的幾個字，埋藏更多的是阿公對老婆的滿滿不捨，結縭近一甲子，在他們身上未見到可能因長久照顧產生任何一點倦怠感，反而是滿滿的愛，而他們夫妻手牽手的背影，是我看過最難忘也最美的一幅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