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豆菜麵

柳營奇美醫院│RCC 顏君涵護理師

 

  「台南」是個美食之都,在台南的市場裡,一定能夠找到美味的古早味。同事間口耳相傳在六甲有一間超美味的豆菜麵,據說這豆菜麵的組合只有簡單的麵條搭配豆芽菜,在淋上獨門醬油,那Q彈的口感一定要親自嘗試才知道。
  這天,白班接一位新病人,是個約80歲的阿公,在交班前,就一直頻頻聽到有硬物敲打床欄的聲音,以及同事們希望病人冷靜的柔性勸說。交班過程中才了解到,這是一位慢性阻塞性肺部疾病的阿公,且在這次入院前的兩個星期,才剛出院。這次又是因為呼吸喘,胸痛所以被家人送到急診,且放置氣管內管。經過一個多月的照顧,阿公呼吸訓練的進度一直不如預期,且躁動的情緒一點也沒有減低。
  某天的大夜班,我們一邊工作一邊討論著這附近的巷仔內美食,同事提到,在六甲菜市場裡有一間超好吃的豆菜麵,推薦我一定要去嚐嚐,阿公聽到了,也激動地豎起大拇指,比手畫腳地告訴我有多麼的美味,而且向我要了紙筆,熱心地畫了地圖給我,大力推薦,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反問阿公想不想吃,點頭如搗蒜的樣子引起我邀約阿公一起享用豆菜麵的慾望說:「阿公,等你氣管內管可以拔掉,我們可以回家在一起去吃好不好?」,阿公一臉滿足的微笑,此時躁動的阿公消失了。不知道阿公是不是真的很想吃豆菜麵,這幾天呼吸訓練的進度慢慢進步。
  這天,就在阿公的家人白天會客後,阿公決定撤除維生醫療。在放假的我,聽到同事談論這件事,除了驚訝也感到錯愕,心中無數個問號,是因為家屬跟阿公說了什麼嗎?是阿公因為住院的花費高,不想成為家人的負擔嗎?還是久病厭世了?一個個我假設的問題慢慢浮現,難道是家屬覺得阿公成為了累贅,希望阿公不要再這樣彼此折磨?為什麼主治醫師會答應阿公這麼荒唐的要求?頓時覺得醫療居然是殘忍的劊子手,是輔助病人自殺的工具。這個事件,衝擊了我對護理的熱誠,久久不能釋懷,我居然是個加害者。
  經過幾次的輔導及案例討論,慢慢的可以理解阿公當時的決定,身為一位慢性阻塞性肺部疾病的患者,反覆進出醫院,這樣的無法自己掌握的生活品質換成是我,一定也無法忍受。這樣的釋懷,深深的了解到「善終」,自己做決定的重要性。阿公,幫我上了一課,從他身上看到了他對自己生涯的勇氣,在人生道路的終點勇敢的為自己做一次決定,我想做這決定要花多大的力氣,只有阿公自己知道吧!
  您真是我的老師!但心中還是留下一個遺憾,我們要一起去享用的豆菜麵,再也不可能實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