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壓力下的笑容

當剛獨立的第一個月，我照顧到一位16歲肝硬化的妹妹，病人是單親平常是姐姐與媽媽輪流照顧，就在幾個月前發現肝硬化開始定期入院治療，在照護期間家人對病人非常關心，每次到病房做治療家人們都陪伴在旁有說有笑，某一個豔陽高照的夏天，外頭的天氣熱的讓進入病房的病人臉上帶著焦躁，這位病人需要施打一種自費藥物，無意間打翻藥品的我，不知所措又緊張的請主管協助，這時妹妹的媽媽剛好從門口走進來，先是在廁所外洗了手照了鏡子後帶著笑容走進病室，我緊張的把經過告知主管，正當我們在思考該如何買新藥時，媽媽微笑地走到我們旁邊：「那個…打翻了沒關係啦再請醫師開一次單我再下去買就好，再買一次不麻煩的，真的沒關係！」。當下真的很謝謝她的包容，也對我的失誤感到抱歉，我不斷的道歉、道謝。病人及媽媽還有姐姐看著我微笑的說真的沒關係，你辛苦了！

一句辛苦了臨床忙碌的疲憊瞬間成了動力，無助感也有了慰藉；下班前我在走廊上遇到媽媽再次跟她道謝，在聊天的過程中我才知道，因為妹妹生病家裡的一切有很大的變化，本身家庭就不富裕，媽媽需獨力扶兩個小孩，家裡還有自己的母親要照顧，每日的早餐店工作根本應付不來醫藥費及生活費，但為了妹妹的生命想要拚拚看，晚上還要兼職，媽媽說：「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工作完，莫名其妙的就騎到女兒的校門口，到了我才想到阿~！我都忘了她在醫院，平時早上工作結束後會順道送個飲料或點心去給女兒們，可能最近真的累了」，看著媽媽臉上的倦容跟自嘲的樣子我感到很心疼，又想起這位媽媽再怎麼疲憊只要進到病房，就是帶著笑容跟歡樂的語氣，跟女兒們談天論地，心裡想著一個女人一個媽媽可以是這麼脆弱也可以是這麼堅強，在生活壓力下的笑容多麼難得，在面對別人的失誤時給予原諒，反倒鼓勵安慰著別人到底該如何做到?後來病人在一次又一次病魔的折騰下離開了，期間我看著這位母親從滿懷希望、無助、到最後心力交瘁的與安寧共照師談論舒適治療，悲傷與煎熬一點一點的啃蝕著，一個無助卻又堅強的母親，直到妹妹離開的那天，剛好在一年後我的小夜班，我親自替妹妹換上最高流量的氧氣，對於安寧會談還很不擅長的我鼓起勇氣，帶著衛生紙主動的走向這位母親，我專注的看著她，我說：「阿姨，小蓉很幸運有您這位母親，您真的很堅強，我相信小蓉都知道你的不容易，小蓉會很舒適的離開您不要擔心她不會再有病痛，您真的辛苦了」，我握著媽媽的手，我看著她眼淚直流，但她還是抬起了頭微笑著跟我說「謝謝你！」，而我正努力壓抑著這種感傷的氛圍，慢慢地我走到洗手間眼淚瞬間流下，除了不捨看著一位熟悉的人離開，更是對一位母親的辛苦感到心疼，住院過程看到整個家庭面對危機下的變化，在種種巨大壓力下，你的笑容還在嗎？

當遇到很多臨床上的人事物讓我感到無奈，或病患家屬焦急責罵時，我總會想起這位母親的笑容，當我們可以在壓力下不吝嗇地給予笑容，又是多麼樣的難...且難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