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次看到她,跟之前化療時比起來虛弱很多,看著各項檢查數值,我知道這是接下來重要照護的名單人選。因為交班說她不知道病況,安寧共照團隊來的時候我找個理由帶走了她先生,眼神交會的瞬間,我知道她其實都懂,也明白她在害怕,回頭我和她先生討論後,決定找個時間告訴她我們在幹什麼。
防疫期間限制訪客,她先生說她怕吵,總是要求固定的時間讓我們進去做治療,有次不小心看到趴在她床旁童言童語的小女孩,我告訴她小朋友到醫院要注意戴口罩跟加強洗手,其他的我什麼都沒有看見。之後的每一天小女孩回家的時候都會和我說謝謝跟再見。由於分艙分流的關係,慢慢習慣熟悉彼此的治療計畫作息,她先生也不再限制我固定治療時間,我們開始會閒聊,會玩笑,每次都說捨不得我放假卻又心疼不讓我好好休息,她先生總叨念她比較聽我的話所以他吃醋。
換班表段落的第一天,隨著那些大紅警訊的數值,她也變得不大清醒,遠遠的她先生看到我,走過來告訴我她不太好,我看著她,很不舒服的躺在那裡,像離開水的魚一樣,輕輕喚她,她撐開重重的眼皮,認出了我,喊了我的名字。最後一個機會是細胞基因治療,她先生說風險他都知道,因為她說為了小朋友只要有可能都會去試試,隔天她呼吸喘血壓掉,去了加護病房,經過討論後,她轉出到安寧病房,戴著BiPAP看起來不是很舒服,皮膚都被壓黑了,我輕輕搓著她的手,對她說:「妳好棒,真的好棒好棒,我以後要找一個跟妳先生一樣好的老公。」,她笑了,笑得很輕,卻重重的刻在我心裡。放開一見面就被我握住的手,我不敢說再見,因為我不確定我們會不會再見,隔天早上,她回家了。
最後看她的時候,我一度沒忍住想哭的哽咽,有時候我覺得身上的白制服很沉重,把我框在所謂的專業裡,很多情緒當下是不合時宜的,壓制情感的衝擊反彈,有條不紊的引導家屬,擺渡最後一哩路,真的不是很輕易的簡單事。工作四年,隨著專業及經驗的累積,在應對處理上不再像當初一樣徬徨,大家都說在醫院工作來來去去的人多了,看多了應該就沒感覺,其實不然,這身制服的確被貼了很多標籤,卻是我的羽翼,帶著緣分、溫暖和心跳的聲音,遇見的每個他或她,都是一個美麗天使的獨特故事,也都繼續地活在我的記憶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