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譫妄森林中尋著陽光走來的阿嬤

寧靜的週日早晨，護理站不似周間人來人往，我正努力著每週一次的出院準備服務複篩，身旁時不時出現ㄧ兩位病人來磅體重，而就在這時，她出現了，看似瘦弱，頭髮花白的很勻稱，左手臂披著一條完全沒有支托功能的三角巾，不搭嘎的掛在脖子上，隱約從病人服寬鬆的領口可以看到左鎖骨下貼著紗布，從早上的交班內容中我不難臆測她是哪一床病人，在看護的陪同下，她步伐穩健的來到我身旁磅體重，簡單的道早後開始測量，「阿嬤，賀啊，48.2公斤」、「阿娘喂，那欸加重」（怎麼這麼胖），我笑著回應她再不吃胖一點，颱風天一到會被吹著跑，隨後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陽光般笑容，這是我們相識的過程。

「慘了，慘了，來不及了⋯」安靜的護理站傳來急促的腳步聲，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眼角餘光閃過，直直衝入特殊隔離病房，這時的她少了看護的陪伴，我趕緊匆匆將她攬下，滿是疑惑的詢問發生什麼事情，這時的她眼眸中帶點焦慮表示要照顧病人已經來不及了…，在連哄帶騙下，將她帶回了護理站，她坐在輪椅上陪我處理行政事務，「阿嬤，妳愛乖啦！」（阿嬤你要乖乖的）、「啊！拐啊底房間，我袂記啊」（啊，拐杖在房間，我忘記拿了），她給了我一個靦腆的笑容。

一陣刺耳的呼叫鈴聲，劃破了護理站的片刻寧靜，好不容易被接回病房的她又給看護出難題，走進病房映入眼簾的畫面讓我倒抽一口氣，她只剩屁股露在外面，整個人已經沒入陪客床下方，乍看下像極了將頭埋在地裡的鴕鳥，陪客床上的看護滿是無奈，我蹲在她身旁輕聲地詢問在找什麼，她壓低音量告訴我，正在藏鋤頭跟一甕酒，給了我一抹神秘的微笑，食指比劃在閉合的嘴巴上，經過一番交涉她總算願意爬出陪客床，92歲高齡的她，有這樣的身手真的很敏捷！順口跟她聊起入院經過，「阿嬤，你為啥咪來病院」（阿嬤，你為什麼來醫院）、「我昏企，來裝電池」（我暈倒，來裝心臟節律器），半坐臥於病褟與我閒聊的她倏然坐起，「哇愛緊瞪企，五月節到了，要綁粽子」（我要趕緊回家，端午節到了，要綁粽子），時而有邏輯的思考，伴隨著混亂的思緒及行動，說著便起身往病房門口走去，「阿嬤，妳尬溫包肉粽好謀？」（ 阿嬤，妳教我們包粽子好嗎？）、「賀啊，妳企款糯米、土豆、蝦米⋯」（你去準備糯米、花生、蝦米），她開始滔滔不絕的交代需要的食材，準備大展身手一番，「阿嬤，我不要蝦米，我要包龍蝦」，停格三秒後她用堅定的眼神告訴我「⋯⋯安餒妳愛切切欸，不然太大隻沒法度包」（⋯這樣妳要切一切，不然太大隻沒辦法包），趁著備料的契機，我們讓她躺回病床等著我們回來，藉此脫身繼續未完成的臨床工作。據說，在我們下班的同時，她揪著小夜班的主護們，一起來包龍蝦粽子，有著中度失智的診斷，這樣的短期記憶著實讓我驚訝！

經過幾天的藥物調整及復健的介入，合併譫妄的她，混亂的思緒慢慢改善，這天家屬來接阿嬤出院了，我帶著答應她的小花髮夾幫她別上，她再度露出燦爛的笑容，如同髮夾上的向日葵，那佈滿皺紋的溫暖雙手緊緊握住我，開心的向我說謝謝！阿嬤，希望妳能一直這麼活力充沛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