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科病房三五事

區間鐵道通勤，也許是身不由己，但我寧可將之视做生活裡，獨享的浪漫...只要戴上耳機，行進中的火車窗外黑夜沉靜，聆聽神秘飄渺的的音樂氛圍營造，可沉思...可放鬆...閉目養神、養精蓄銳，只為等等得進入一個可愛的“動物園區”工作。忽然有股濃郁的牛糞和著青草味，隨火車門開的剎那，趁虛飄入車厢...我不用睜眼也知火車已行至大湖站停靠，而那味道直至火車門關了，仍躲著不肯離去，霸王行，ㄧ路至台南才漸散去～

大橋站下了車，我得先通過兩座天橋的考驗，黑夜裡疾步快行，奔向前方燈火通明的大樓-奇美醫院。電梯上了5B病房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，住在牆壁這塊美麗的畫布裡的，各種可愛小動物，顏色鮮明而活潑，燈火明亮安靜的走廊上，小夜的學妹正推著工作車回護理站，隆隆的車輪聲，讓學妹看起來彷彿是「乘著達達的馬蹄聲...疲憊的歸人」(==)！

與小夜班學妹交完班後，便換大夜工作者(我)開始上陣。輕輕地推開病房門...屋內黑暗一片，我得手拿手電筒，藉著那一點點微光，尋找床上的病童滾到何方？儘管手上固定著IV，他們仍然可以由床頭滾到床尾，最驚嚇的景象是IV線已繞頸幾圈...趁著測量生命徵象時，仔細端詳著孩子那圓嘟嘟粉嫩嫩的小臉，睡著的模樣宛若天使，實在太可愛了！禁不住偷偷、輕輕地，捏捏小臉，忽然聽見一聲“現在幾度？”原來是睡陪客床的媽媽根本沒入睡，等著我報告體溫，照顧病榻中的孩子，媽媽總是淺眠睡不好，時不時擔心體溫變化、擔心孩子夜咳厲害... 真是無怨無悔天下父母心！

突然，從某間病房傳來病童的哭鬧聲，淒厲的哭聲穿透緊閉的房門，劃破整條長廊～我趕緊進去關心一探究竟...只見房內大燈開著，媽媽正嘗試把哭鬧中用力揮舞著手腳的小孩抱起、搖醒，但小孩彷彿是著了魔般的失控，緊閉雙眼哭泣，不斷哭喊“我不要吃藥藥”原來，病童這幾天吃藥吃到非常抗拒，連夜裏都做惡夢...媽媽極力的想把病童喚醒，但，無法...一陣驚天動地後，我開口了：「妹妹乖，不吃藥藥了，阿姨走了，拜拜」然後隨手關燈...奇蹟來了～哭聲秒停止。哇～這樣也行。原來只要阿姨跟他們說〈拜拜〉說甚麼都能配合。現代大部分的父母都講究“愛的教育”～凡事溝通。尤其是孩子生病了，許是因為愧疚心態吧？變得更沒有原則，更是無法帶領孩子做對的事情，於是許多事就變成得請護理師阿姨出馬，舉凡，孩子不睡覺，執意玩手機，不吃藥，不配合治療…在孩子的眼中，護理師阿姨有時是“虎姑婆”～給打針給藥吃，但有時又像“聖誕阿姨”會給貼紙、給讚美，孩子的純真可愛，讓我在兒科病房工作時 ，往往可以歡樂cover疲憊。

走廊上傳來了推動點滴架的聲音，原來又是一個睡不著，在病房吵鬧嗶嗶叫的“小海豚”，不願影響隔床病童與家屬睡眠的阿嬤，只好將他背在胸前，在走廊上散步。“小海豚”11.5公斤重，阿嬤已連續幾晝夜這樣背著走哄睡，我說：「阿嬤你累了，應該請爸爸媽媽來輪班啊！」阿嬤的回答是：「年輕人要上班需要睡覺啦！」這讓我想起曾經有個阿嬤照顧病榻中的小孫兒，夜裡趴在床邊睡，而床尾放著一袋袋老人的慢性病藥物，看得我內心有擔憂。等到一早，孩子的爸爸來了，我只聽見他問阿嬤：「半夜有發燒嗎？有咳嗽嗎？」看看孩子後留下早餐...說：「我去上班了」其實我是想，他若能夠問一下阿嬤：「哩五困謀」...應該會暖心一些，我想阿嬤應該也是如此希望的吧？！奈何～天下唯有癡情父母沒有癡情兒女！

夜未央，兒科病房的另一番風景是「尿床」。因為爸媽們都忘了孩子在家裡，是不打點滴的，所以都以為只要一片尿片，就可度過一整個夜晚，但其實不是這樣的好嗎？病童的尿像水庫洩洪...於是不停地更換床單、衣服，亦讓漫漫長夜更快速的通過…在開始執行0500的治療後，時光流逝於瞬息之間，忙著忙著…猛然發現走廊盡頭的落地窗，早已曙光乍現！不禁一股喜悅上心頭～我知道，再不久，工作即將完成，我就是那「乘著達達的馬蹄聲…疲憊歸人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