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加護病房門外長廊,我與正值耄耋之年的她並肩坐著,看著皮膚黝黑且白髮蒼蒼的她,說著跟老伴過去大半輩子的經歷,望著她那臉上紋路凹陷凸起的痕跡出了神,那像是某個古老圖騰般的象徵歲月。
她說起兩人在家的生活,平日裡年輕人需要上班工作不在家,送完孫子上學,接下來就是夫妻倆的時間,自己做做家事打打零工,交通工具就只會騎腳踏車,他不捨她累,所以他載著她完成買菜,慢性病需要回診,也是他騎著摩托車帶她回診就醫,兩人之間的幸福很恬淡也很日常。
現在回到家沒有他!吃飯的時候想說話不知對誰說?更難過的是寒冷的冬天裡,夜晚睡覺的時候床旁也少了另一人的體溫!睡到一半被寒冷敲醒才想起老伴仍在醫院,拉開了被子又坐在床邊哭了好一會,家裡的各個角落都能輕易地引發她想起他在醫院性命垂危這件事。
憶起年輕時,因著媒妁之言嫁到這個家庭,因著家中窮困,而讓親戚擔心被借錢,像看到像鬼一般避而遠之閃躲,而住的房子也因為沒錢修理而零零落落的,颱風來了破洞的屋頂呼呼作響,屋內的東西也因為房子無法全然遮蔽導致紛飛四處,家人需要分工合作用削好的竹子及高一點的〝椅寮〞去抵住門邊不讓風吹入,大半輩子辛苦掙錢只為讓公婆有錢買菜,夫妻倆一世人似乎為掙錢養小孩照顧家庭而努力,從來也沒有好好的享受過!她形容事情發生的那一天正逢十五從廟裡參加完「賞兵宴」返家時,鄰居幫忙包了隻雞腿要帶回去給他,回到家他說雞腿要留給小孫女,她說他最疼這個愛撒嬌的小孫女,好的東西都會留給她。
一起胼手胝足老伴還躺在加護病房最角落的那一床,想到前一陣子還好好的,怎麼一個感冒變得這麼嚴重,很少在外夜宿的他被救護車送走了,便沒有再回到家了,眼淚哭到不能再哭,但再多的淚水也無法將他喚醒,既然身體好不了也希望他不要太辛苦。我問:「他有沒有比較擔心或放不下的」她說:「他什麼都擔心!什麼都放不下,但是現在也什麼都不需擔心跟放不下了」!
這場會談中彷彿跟她一起歷經她的一生,幕遲之年,她與老伴相互陪伴的深摯情感;一輩子雖然很長,但哪一天可能無常會來臨?更顯得老伴間陪伴的珍貴,會談結束,看著眼前的她哭過整理了他們的故事後更顯得疲憊,接著我跟媳婦一起將她扶起,望著她穿著厚重衣服落寞的背影,ㄧ直走到走道的另一頭,今天的天氣陰陰冷冷帶著下過雨的濕氣,流過淚乾凅的心,需要好長一段時間修復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