爺爺是在過年前一週多,也就是眾人忙著年終處理的那個禮拜五病倒的。
那天一如往常,爺爺和奶奶在家中度著午後時光,冬日裡的流行感冒侵略著兩老,本身即有三高的爺爺照常服用慢性處方簽,在病毒的肆虐下,虛弱腐蝕著年邁的軀體,食慾不振成了壓倒意志力的最後一根稻草,堅決不上醫院就診醫治的爺爺,在媳婦的苦口勸說下,妥協了。
那一日,一直到完成白班交接準備離開單位,手機不斷震動提醒著電話及訊息的湧進,電話那頭是伯母語帶顫抖的聲音,說的是爺爺病了、正在急診室。
轉身向小夜班人員說了:「我先去急診」,便慌張跑下樓,平時熟悉的路線動向,在這種無法確定的不安中,也顯得邈若河山,一直到奶奶擔憂的臉印進眼簾,再轉頭看看觀察床上的爺爺,嘴裡道地閩南語含糊說著「也沒怎樣,可以回家了」,稍稍放了下心,但這放心短暫得如同煙花一瞬即散,查看抽血報告不斷攀升的血液乳酸值,還有爺爺無法配合醫療的躁動、難以調息的急促呼吸,過往的經驗及現有的判斷告訴我,急躁的情緒給予鎮靜劑後,可能失去自主呼吸,面臨的是氣管內管維持呼吸道通暢;而不堪入目的異常值,則可能放置洗腎導管行血液透析,這些種種均是違背了兩老夫妻說好對於生命的應對,但已無法沉著的奶奶儼然不是這些同意書的決定者。
時間分秒度過,第一個到院的是我的父親、爺爺的小兒子,再來則是姑姑、爺爺的大女兒,我還未開口,急診醫師則襲面走來病情解釋這整個過程及建議,再也無法控制的爺爺在鎮靜藥物的催使下沒了呼吸,氧氣鼻導管已無法有效供氧,嘴唇逐漸黑紫,果不其然我的擔憂全變成了無情的現實。
「家屬要插管嗎?」
這句話來的輕巧,卻如千斤重的石頭般沉痛,又虛無飄渺般的空洞進入我們家屬的腦海中迴盪,分秒必爭的時刻,空氣宛如凝集了,我看見的是身為子女們的長輩滿心不忍與掙扎,僅是孫女的我抽離了家屬的角色,回歸醫護的邏輯,考量著爺爺的年紀、慢性病及意識清醒時的意志表達等等,這支氣管內管,真的要插嗎?若面臨了無法移除呢?
「插管吧!」出聲的是爺爺的大女兒。
「你確定嗎?」這句話到了嘴邊硬生吞了回去,一個痛哭流涕的中年婦女使我頓時語塞,現在生命垂危的是她的父親,「不插管」這句話象徵的是放棄父親的救治,怎麼能做得到呢?在急救室外思考的半晌時間,爺爺已放置氣管內管及透析導管完畢,等待著加護病房的入院通知。
經過專業迅速的醫療處置及照護,爺爺獲救了,我們並沒有失去他,也順利的返回居家照護,而這件事的發生,讓我的家庭開始正視終究需要面對生老病死的問題,著著實實的為生命上了一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