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醫於穹蒼之巔
四月的某一天,正當為了醫囑電子病歷上線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,接到了台灣健康服務協會執行長阿福的電話,得知因原定上尼泊爾服務的護理師生病了無法同行,因為這是兩週後即將出發的四人評估團,少了位護理師,運作上就有困難,於是請我幫忙緊急召募可上三千公尺以上高山、有海外服務經驗的護理師。
對於平日需排班的臨床護師來說,要突然抽出兩週的時間是很困難的,更何況要找到能夠上高山工作、有海外服務經驗的護理師,更是難上加難。四處徵詢可能去的夥伴後,不是臨時排不出假,就是沒把握上高山。為了能順利出團,我只好跟老闆們請假試試看了,沒想到除了總監外,所有的老師也都同意讓我請假,看來這又是上天安排好的奇緣了!
出團前根本來不及體力訓練,不過聽說”有馬騎”,心想走不動就騎馬吧!沒想到事情完全不是像城市佬想的這麼美好!光是從加德滿都坐車到Manang山區周邊的村莊,就從天亮坐到天黑。首都加德滿都的路大多是沒鋪柏油的,更別說是山路了,簡直就是四驅越野賽車,但一路上司機展現超高技術,讓我們十分佩服。同行的喇嘛輕描淡寫地說:前方「路況不好」,夜間行車危險,司機建議我們停留過夜。隔天一早我們看到路邊的「大瀑布」,才知道什麼叫做「路況不好」。我們開車到車子能到的最遠的村莊─Chame(海拔2,650 公尺),才知道馬是用來「駝行李」的,不是「給人騎」的,所以往後的幾天,大夥兒必須「步行」巡迴醫療。

所謂「路況不好」,是左邊瀑布右邊懸崖,路上都是滑動的大石頭

車子打滑開不動,團員只好下車走路減輕重量
第一個巡迴醫療點:Pisang,海拔3050m,是進入Manang區的第二個村莊。從Chame走到Pisang我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,因為仁波切體恤我們這些城市佬走累了,決定就地留下來過夜,隔日就在此看診。晚餐時我開始出現食慾不佳的現象,看來高山症已經漸漸發作啦!
此行任務是透過巡迴醫療的過程,來評估尼泊爾Manang山區的醫療資源、流行病學,並評估有無值得送到台灣進行培訓的人才。因此診療服務不是重點,評估才是重點。由於此行只有三位醫師和一位護理師前往,所以護理師除了要注意掛號檢傷的作業外,還得承接藥局的工作囉!這對離開臨床工作超過十年,手上又沒有藥單的我來說,需要做一點準備才能應付。尼泊爾的藥物商品名當然不會和台灣一樣,為了兼顧速度及發藥正確性,我們決定在藥盒上標示藥單上的序號,醫師開立醫囑時,會寫上序號及藥名,讓我可以快速找到藥物。一個診下來,大部份的藥物都熟悉了,也就能勝任愉快了。另一個挑戰是,當地居民年長者未受教育者多,許多人連藥袋上的圖示都看不懂,都是由當地志工說明後,在藥袋上畫圈圈來辨識服藥頻率,仁波切也要求我們盡量將相同藥物都塞進小藥袋中,怕民眾吃錯藥物,這是過去較少遇到的狀況,這也讓我們特別注意到藥袋大小及標示,也是可以改善的重點。

藥盒上編上序號

一個圈表一天一次,兩個圈表兩次

Health Center藥櫃

人力精簡由當地志工進行檢傷

周醫師看診中

陳醫師看診中

當地志工協助衛教

藥局工作情形
結束上午Pisang的服務,下午兩點繼續往前走,我們完全搞不清楚下一個目的地在哪?有多遠?但一路被美不升收的美景吸引著,傻傻地一直走…。走著走著,我開始越來越容易喘,血氧濃度一直維持在85~90%,一爬坡心跳可以到達150,但呼吸調整後,又像騾馬一樣,呆呆地跟著鈴鐺聲往前走…。沿路同行的喇嘛們一直跟我說:慢慢走,不要緊張。我笑著說:你們比我還緊張吧!走了四個鐘頭後,看到越野摩托車經過,心裡好不羨慕,仁波切突然問我要不要坐車上去,我想可能是覺得我會拖慢大家的速度吧!於是就答應坐車上去,沒想到這才是災難的開始,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,我已經在海拔3380m的Manang村莊了。不到半個小時車程的路,大家又走了兩個多鐘頭,直到精疲力盡,不得不下榻Manang!而我夜裡頭痛欲裂,氣喘吁吁,一早起床血氧只剩80%,必須臥床休息、認真調整呼吸,才能維持在正常狀態。這也是我身為呼吸治療師,頭一次真正體會到呼吸衰竭病人的痛苦啊!

被美景牽著走

抬頭望盡是7、8千公尺的高山

路遙知馬力

高山症發作血氧只剩80%
休息了一天,我竟然完全適應了,又是一尾活龍。Manang是此區的最大的村莊,我們在當地的Health Center進行診療服務,此處有一間診療室、一間藥庫,藥庫較為雜亂沒有妥善整理。當日有幾位是Himalaya rescue association的志工,對當地居民的狀況十分清楚,提供許多寶貴的訊息,因此我們也打算找一天前往進行了解。在這裡看到的孩童不多,大多也沒啥問題,只有少數感冒病人,成人眼疾是比較普遍的問題。婦科問題可能是因為醫師與翻譯人員都是男性,不太容易問出來。牙周病的狀況較為嚴重,但此次牙科衛教由當地志工進行,教學效果較差。因重度工作的關係,與其他偏遠地區一樣,身體的痠痛問題還是普遍的主訴,皮膚問題很少見。 隔天我們到Manang區最遠的村莊Kaungsa Health Center(海拔3600m)看診,從Manang到Kaungsa途中,大部分的路坡度不大,但過河後有一個吐血坡,是較大的挑戰。這裡是Manang區七個村莊中,最後也是最高的一個,人口數不多,但看診中我們發現瘖啞人士出現頻率較高,值得進行一下流行病學調查。開始看診前,一位觀光客臉部嚴重曬傷前來求助,但我們沒有準備相關的藥物,於是改提供抗生素藥膏,並衛教照護方式。看完診時突然氣溫驟降變天了,回程開始下雨,甚至下起冰雹,我們速速下山回到Manang。

遠眺吐血坡...

診視臉部曬傷病人

排隊看診中...

工作人員合照
趕在Himalaya rescue association clinic關門前,前去拜訪前天協助翻譯的志工。Himalaya rescue association(HRA)也是一個非政府組織,裡頭有一位Health worker負責所有業務,每年接受各國醫療志工(有醫師也有護理師)前來進行三個月的短期服務。服務對象是50%是當地居民,50%是觀光客,諮詢不收費,但診療要收費,遇到經濟困難的也會視狀況不收費,收取的費用可用來維持該診所的運作。該診所的設備有簡易心電圖、氧氣濃縮機等,有廚房、宿舍等,設備一應俱全。負責的Health worker是尼泊爾人,已經在當地經營將近20年,對當地的民情醫療狀況瞭若指掌,看起來是一個不錯的合作對象。

Himalaya rescue association clinic

井然有序的藥櫃

與HRC負責人員及志工交流

一旁箱子裡的簡易心電圖儀器
在山區最怕遇到封山,天氣不好一定封,政局變化也會封。我們大致完成評估任務後,仁波切建議我們儘早往回走,以免有任何變數。一早往回走到Humde,這裡有Manang區的機場,機場平日不開張,只有周六開張,一周只有一班飛機。此季節正是喜馬拉雅山區採冬蟲夏草的季節,許多尼泊爾人會繳費進入山區採冬蟲夏草。通常是舉家進到山區來,白天上山,晚上住在附近的Guest house。因此原以為今日看診人數應該不會太多,但中午過後,源源不絕地來了許多採冬蟲夏草的尼泊爾人,但大多也沒有大毛病。不過在此留宿一晚,我們倒是親身感受了他們逐冬蟲夏草而居的生活文化,一種一步一腳印過生活的方式。

Humde airport

掛號兼檢傷

逐冬蟲夏草而居的一家人

看診後融入當地生活
隔日除了執行長堅持走完全程外,我們三人決定感受搭乘越野摩托車翻山越嶺的「快感」,果真我們上山時走了一整天的路程,竟然騎車不到兩個鐘頭就到Chame了。隔日又坐上了13個鐘頭的”碰碰車”,回到加德滿都。躺在舒服的床上,真有種現實與夢境交錯的混亂,在山上恨不得趕快回家,一下山又懷念起山上的一切…。

坐在越野機車上,深怕被甩下去

司機一路上敲敲打打,因為車子"有點問題”
但身負任務的人總是理性多於感性,我們又順道拜訪了兩個地點。Shree Pranidhi Purna Maha Vihar是國合會、扶輪社、奇醫社在2010年共同組團前往服務的一個據點,寺廟的牆上、DM上都放了我們在2010年前往進行醫療服務的照片。從當時簡陋的屋舍,到目前小巧樸實的建築,都是三位師父一磚一瓦蓋起來的,建造時還預留了診所、藥局的空間,令人十分感動。此處在加德滿都的週邊,屬於醫療資源較不密集的地區,目前由於寺廟裡人力有限,以讀經班為主,暫時無法推展醫療服務,但師父們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,我們的到來又燃起一線希望。 密宗的Pullahari Monastery是一個很大的喇嘛院,在一次執行長與大寶法王會面中,對方提出希望我們能以該處為訓練中心,協助訓練各地喇嘛院的Health worker,讓他們回到自己的喇嘛院服務。此處環境優美,每年1~4月便會舉辦各項佛學營隊,也有在食宿的提供、教學硬體設備上都是一應俱全,的確俱足一個訓練中心的所有條件。

2010 Medical camp 照片

與Shree Pranidhi Purna Maha Vihar的師父合照

Pullahari Monastery

各式各樣的教室
回憶起這段旅程,對每位夥伴來說,應該都是此生難忘的經歷。回到加德滿都的那天,正好是我的生日,雖還沒完成征服玉山的心願,卻意外完成了在世界最高的喜馬拉雅群山間巡迴醫療的任務。更有意思的是,一路上我們四個人輪流掉東西,有些找了回來,有些找回不來。過完生日的隔天,我的手機就不翼而飛了,我想這或許是另一種緣份,讓我學習把握當下,隨緣放下吧!

我們不負眾望地在海拔3600公尺的Kaungsa留下奇美醫院的醫療足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