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我們陪妳一起經歷的事

隨著季節輪替、歲月的更迭，以為自己面對死亡已逐漸像個無敵超人，能冷靜看待一雙雙驚慌失措的眼眸、沉默地傾聽那撕心裂肺的嘶喊、張開雙手擁抱著顫抖的身軀，引導哀傷的人們在最後時刻，說出道謝、道愛、道歉及道別，最後穿上家人準備的衣服後，我在電梯門口深深鞠躬說聲珍重，彷彿完成了最後一樣作業呈交給老師的敬意，當電梯門關上後，我深深的呼出一口氣，因為接著下來我需要再次披上戰袍迎接另一個挑戰，時間不容許能有所耽擱，直到下班為止。

以為記憶隨著時間逐漸淡化，但拜網路（臉書）所賜，貼文回顧在每年的固定日期都會跳出，就像害怕遺忘般提醒著，那年我們一起經歷的過程；認識你時，是從一張被腫瘤塞住氣管的電腦斷層開始，下意識浮現老年女性，身材佝僂，久病的影像，當看到病床上這個年輕、呼吸微喘但帶著微笑的臉龐時，我覺得當天是愚人節嗎？你訴說著自己沒有任何慢性病，工作是代購，以為感冒但因為久嗽不見痊癒，所以到醫院求診，沒想到老天送了你這份大禮包，從此我們共同經歷了外科醫師提到腫瘤太大無法移除，面臨著大出血風險，同時進行讓人感到不舒服的化學治療，過程中呼吸衰竭嚴重咳血、緊急置入氣管內管依靠著呼吸器，反覆進行呼吸訓練但無法移除呼吸器的窘境，最後勇敢的你接受了氣切管路，希望拚搏著能轉出加護病房後出院。

這段期間，因為年紀與學弟妹相仿，興趣、喜愛的物品都能引起彼此的共鳴，每天學弟妹總會走向床邊與你打招呼，你永遠帶著甜甜的笑容回應著，有時像個班長似監督他們是否認真工作，某天你與學妹提到小吃時，那沉醉在彷彿東西就在你面前的面容，讓學妹甘冒著被主治醫師白眼，種種不合禮儀下至醫院後門買了一盤臭豆腐，遮遮掩掩著像個小孩送上心愛禮物端到你眼前，看著你聞著那特殊味道，瞇著眼好滿足的樣子，不禁讓人紅了眼眶，隨著病情的惡化，沒有人有勇氣與你談論死亡這項功課，於是，不知是哪來的勇氣，我自告奮勇接下這個任務，但當下接觸到你的眼神時，我卻步了，你就像有透視眼般的問我：「你怕死嗎？」我回答著你：「我當然怕阿！」你的眼睛帶著戲謔示意，你這個虎姑婆還會有怕的事喔？我只好說：「我怕我走時，家人給我戴上像老奶奶的頭飾珠花，那太掉漆了，我超怕，那你呢？」你沉默後寫下：「不怕，但害怕死亡來臨前，沒有機會離開這裡，出去曬曬太陽，呼吸新鮮空氣，外面還是跟以前一樣嗎？」於是與團隊討論後希望能一起完成你這小小的夢想，趁著假日院內人較少，一早告訴你這個計劃，妳馬上要求打電話給姐姐、弟弟，準備要出門的東西，需梳妝打扮、帶心愛的帽子，要弟弟幫你錄影存檔，而團隊在出門前則再三確認生命徵象穩定、氧氣是否足夠，爾後出發了，雖然只到院區內一樓迴廊中，但你興奮地像第一次出門的孩子，臉龐充滿著陽光燦爛的笑容，午後和煦的陽光、微醺的風揚起你髮帽的絲帶，那時的妳，像個天使般耀眼。完成這個旅程的數日後，你帶著安詳、滿足的神情離開了這個你愛的世界，去做了真正的天使，而我永遠珍藏著我們共同經歷過的點滴。